时代周刊-2025年5月29日，在蔚来汽车位于上海郊区的设计车间里，工程师们将粘土坯铺在一辆基本款汽车的铝制车架上。然后，一个带有机械钻头的机械臂会按照设计师的草图在粘土上雕刻出一系列凹槽。粗糙的表面，然后煞费苦心地用调色板刀光滑，铝箔是粘贴在上面。最后，外观光滑的金属模型被推入一个阳光明媚的庭院，在那里，每一条曲线和弧度都被仔细检查。

“艺术真的发生在这些人涂上颜色，脱下颜色；涂上更多粘土，再把粘土取下来，”曾在凯迪拉克工作12年的NIO上海设计高级总监柯林•菲普斯（Colin Phipps）表示。“这是一个非常劳动密集型的过程。”

这也是一种不协调的手工设计方法的第一步，否则就会沉浸在推动技术界限的过程中。自2014年成立以来，蔚来汽车已经获得了9800项全球专利，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电池交换技术的普及，该技术允许客户在三分钟内将耗尽的电池更换为充满电的电池，在中国和欧洲的3000多个交换站。

蔚来汽车还生产世界上续航里程最长的电动汽车（EV）电池，一次充电可行驶650英里（1000公里）以上（特斯拉的纪录是402英里）。它拥有世界上唯一的双显示挡风玻璃，直接在驾驶员的视线中以两个不同的角度投射数据，以及第一个认可的线控驾驶系统，该系统可以在没有物理转向轴的情况下引导车轮。蔚来汽车的EP9跑车于2016年推出，是世界上最快的电动汽车，时速突破194英里，在德国著名的n伯格林北环赛道上打破了纪录。“创新创造价值，”蔚来汽车首席执行官李斌告诉《时代》杂志。“创新帮助我们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范围内。”

蔚来汽车只是众多中国品牌中的一个，从ionon、比亚迪和Clever，到Maxus、Neta和Onvo，再到小鹏、阳旺和zeeker，它们主宰着今天的全球电动汽车市场。

这是一个迅速崛起的行业。2001年，中国12亿人口拥有的乘用车还不到1000万辆。这相当于每128人拥有一辆汽车，市场渗透率相当于1911年的美国，也就是亨利·福特（Henry Ford）生产第一辆t型车的三年后。但到2009年，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市场。直到2020年，中国还是一个汽车净进口国，如今，中国向海外出口的汽车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2024年，中国乘用车出口量增长了近20%，达到490万辆。与此同时，中国的汽车进口量从2017年124万辆的峰值下降到去年的70.5万辆。

据艾睿铂（AlixPartners）称，到2030年，中国汽车制造商预计将占全球市场的三分之一。在电动汽车方面，中国已经占全球销量的近三分之二（62%）。nio目前在六个欧洲国家以及以色列和阿联酋销售。与此同时，比亚迪现在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动汽车公司，在70多个国家开展业务，全球销量连续第二个季度超过特斯拉。今年1月至3月，特斯拉在全球交付了336,681辆汽车，同比下降13%，而比亚迪交付了416,388辆，同比增长38%。

大部分美国人仍然不知道这一切。在拜登总统任内，美国对中国电动汽车征收了100%的关税，特朗普总统对所有外国汽车额外征收了25%的关税。这对自称是汽车精神家园的美国人采用电动汽车产生了负面影响——根据最近的民意调查，一半的美国人对电动汽车感兴趣。它还影响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斗争。

瑞银投资银行（UBS Investment Bank）中国汽车研究主管龚保罗（Paul Gong）表示：“美国消费者可以驾驶更好的汽车，消耗更少的汽油，减少维修费用，这对气候变化也有好处。”“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关税保护主义和地缘政治，世界变得不那么绿色、不那么繁荣了。”

尽管如此，在进口壁垒背后仍存在一些非常现实的担忧。美国及其盟友指责中国的产业政策提供大量补贴，导致产能过剩，排挤竞争对手。根据华盛顿两党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的数据，从2009年到2023年，中国政府对电动汽车行业的支持累计达到2309亿美元。去年7月，欧盟还对中国电动汽车征收了高达37.6%的临时反补贴关税，促使北京提高了对欧洲猪肉和白兰地的关税作为报复。今年8月，加拿大将中国电动汽车的进口关税提高到100%。

然而，简单地将中国对电动汽车的掌握归咎于国家补贴是片面的。无论是智能手机、太阳能电池板还是5G，中国一次又一次地将国家支持与规模经济和竞争激烈的国内市场相结合，以掌握变革性技术。强大的供应链利用高质量、低成本的组件将技术商业化，推向市场。中国在电动汽车领域的优势为未来世界两大经济体围绕推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创新展开的角力提供了一个窗口。

美国面临的风险是，这些优势很快也会让中国主导生成式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和人形机器人等行业。而电动汽车是实现这些目标的前沿和中心。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关注中国商业和经济的高级研究员伊拉里亚•马佐科（Ilaria Mazzocco）表示：“这些不仅仅是电池驱动的汽车。”“技术转变涉及大量数据处理，将更多人工智能集成到系统中，以及为其他技术的进步提供途径的协同效应。”

中国的崛起最初并没有让西方感到不安。远非如此。中国无与伦比的制造效率为美国公司带来了数十亿美元的利润。一个表面上的共产主义国家正在尝试资本主义，这一事实被认为是可爱的，甚至是古怪的——更不用说证明了自由经济理论赢得了胜利。毕竟，这个国家代表着一个巨大的、不断增长的美国工业市场。

直到中国开始领先。尽管它欢迎麦当劳和星巴克，并鼓励最聪明的人到西方大学磨练自己的头脑，但北京方面仍然严格控制经济，同时精明地获取外国专业知识。如今，中国占全球汽车总销量的27.5%，超过了排在其后的三个国家——美国、印度和日本——的总和。

中国政府通过允许外国汽车公司只有在有国内合作伙伴的情况下才能进入中国市场，以及所谓的知识产权资源收获，促进了这一崛起。这是一种老式的保护主义——对中国来说，它奏效了。中国企业从著名的欧美制造商挖来工程师和高管，同时大规模收购外国竞争对手。2010年，福特以18亿美元的价格将瑞典公司沃尔沃（Volvo）卖给了中国吉利（Geely）。2017年，吉利还收购了英国著名跑车公司莲花。

莲花欧洲、亚太、中东和非洲地区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丹•巴尔默表示：“委婉地说，10年或15年前，中国的产品在全球范围内还没有竞争力。“但你可以看到对这个行业的活力、热情和投资。所以他们学得很好，现在他们在很多领域都处于领先地位。”路特斯目前在英国保留了一个设计和生产工厂，但所有的Eletre和Emeya电动汽车都是在武汉生产的，武汉是最著名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心，2022年在那里投入11亿美元的工厂投产，每年可生产15万辆汽车。

“以前，人们来中国只是为了更好地进入中国市场，”上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China Europe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chool）院长弗兰克•布尔努瓦（Frank Bournois）表示。“现在你来中国是为了改进你的流程。而人工智能正在推动这一进程。”

4月初，美国副总统万斯（J.D. Vance）向福克斯新闻（Fox News）抱怨说：“我们从中国农民那里借钱，买他们生产的东西。”这证明了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很难适应这种新模式。但是，中国第一代企业家出身贫寒，乐于从廉价的仿制品中谋生，而今天的科技毕业生却摆脱了父辈的贫困，渴望更有意义的东西。“以前，中国人乐于模仿别人，这样他们就不会挨饿，”前阿里巴巴经理、现为IT顾问的Grace Shao表示。她出版了《AI Proem》通讯。“现在他们寻求一种使命感。”

虽然华盛顿将中国最近的成功归因于补贴，但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当中央政府确定要优先发展的行业时，省市政府会立即提供激励措施，以期在绝望的竞争中培育出当地的冠军企业。这种流动性的泛滥产生了泡沫，人为地抬高了价值，并鼓励其他大玩家进入市场。但在2020年，中国政府支持的主要电动汽车制造商是特斯拉，其消费者获得了3.25亿美元的退税，以及8200万美元的补贴，用于建设其上海超级工厂。与此同时，在2021年1月的巅峰时期，蔚来汽车的市值为965.7亿美元，是通用汽车的两倍。

然而，地区和制造商之间的竞争是无情的。2023年，中国约有5.2万家电动汽车相关企业倒闭。随着电动汽车泡沫的破灭，蔚来汽车的市值暴跌至75.3亿美元，尽管去年该公司的汽车出货量达到了创纪录的221,970辆。但那些毫发无损的公司精简、技术灵活，并注入了蓬勃发展所需的活力。例如，比亚迪雇佣的工程师比特斯拉的员工总数还要多。今年3月，该公司推出了一款充电时间仅为5分钟的电动汽车电池。龚说：“在其他主要市场，你无法想象如此激烈的竞争。”

蔚来汽车在安徽省的工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的年产能为30万辆，可以在10天内交付350万种规格组合的完全定制汽车。福特可能是装配线的先驱，但蔚来拥有一个六层楼高、五层楼宽的组装矩阵，其中单个底盘可以向任何方向移动。一旦炮弹落地，人工智能驱动的自动导引车就会在940个焊接和铆接机器人之间运送每个炮弹。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该工厂于2021年4月破土动工，仅17个月后就开始大规模生产，这在美国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至关重要的是，传统汽车制造商和中国新能源公司采用的是相反的生产流程。蔚来汽车没有把重点放在汽车的面板、车轴和轴承上，而是首先关注高压架构——电池、动力系统等，然后才是低压架构，比如数字计算。Jonathan Rayner是NIO ET9的车辆体验经理，他在捷豹路虎工作了14年之后加入了NIO，他说：“然后我们在它周围安装机械部件。”“有了今天的现代软件和能力，过去对老公司来说很难的事情相对容易了。”

将软件置于生产的核心意味着现代电动汽车不同于它们的汽油动力祖先。即使你几年前买了一辆蔚来、比亚迪或莲花，汽车的大脑也在定期更新，就像你的智能手机一样。这也意味着不断打磨的人工智能核心技术可以应用到许多相邻的领域。蔚来首席执行官李表示：“人工智能是我们汽车产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推动力。“这些技术帮助我们改善了产品体验和整体竞争力。”

在上海浦东区的一栋办公楼外，一辆由Pony生产的白色无人驾驶出租车正在等候。AI是一家总部位于广州的自动驾驶汽车公司，它慢慢地绕着入口大厅转了一圈，然后在我脚边停了下来。我一上车，自动驾驶系统就开始在这个被雨水浸湿的社区进行20分钟的旅行，避开送货自行车，超车，在红绿灯前勇敢地与迎面而来的车辆战斗。“从战略上讲，我们肯定有走向全球的雄心，”Pony.AI的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彭（James Peng）说。“因为出行需求无处不在。利用技术产生积极的社会影响应该是我们的目标。”

当然，美国也有机器人出租车。2024年，alphabet旗下的Waymo在凤凰城、旧金山和洛杉矶完成了400万次付费无人驾驶叫车。但竞争并不激烈。亚马逊支持的Zoox公司去年才获得了在加州福斯特城公开播放视频的必要许可。自2016年以来，特斯拉一直声称距离推出自动驾驶出租车还有大约一年的时间；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最近表示，他的赛博出租车将在2027年准备就绪。

更值得注意的是已经退出该领域的玩家。在发生致命碰撞后，优步于2020年出售了其自动驾驶业务。福特放弃了其在机器人出租车开发商Argo的股份。两年后。2023年，通用汽车暂停了所有Cruise无人驾驶业务，尽管该公司已经投入了100亿美元，原因是发生碰撞，导致加州吊销了无人驾驶执照。（虽然中国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自动驾驶事故并没有削弱官方对自动驾驶的支持，但政府于4月17日禁止在汽车广告中出现“自动驾驶”一词。）人工智能面临着一个拥挤的领域。中国还有Apollo Go、滴滴、AutoX和蔚来（后者已经在9个国家的30个城市开展业务），它们都在政府的明确支持下争夺市场份额。截至2024年8月，中国公安部门已颁发了1.6万张自动驾驶汽车测试许可证，全国已有2万英里的道路开放用于测试。

对彭来说，不同之处在于，虽然在中国一开始就很难获得许可证，但一旦获得许可，政府将全力支持。“在美国，很容易拿到执照，”他说。“但如果你出了车祸，而且是你的错，他们会严厉惩罚你。”

美国的国家战略不是培育自己的国内冠军企业，而是通过更严格的出口管制来减缓其主要竞争对手的速度。然而，中国正在迎头赶上。在半导体这个美国目前领先的关键行业，据报道，华为的Ascend 910C人工智能芯片在推理任务中的性能比英伟达最新的H100高出60%。蔚来早期的车型包含四个英伟达芯片，而其最新的ET9却有两个内部设计的芯片。“正是半导体的短缺导致中国更快地发展自己的半导体，”Bournois说。

电动汽车的霸主地位也在向其他行业转移。今年1月，总部位于杭州的Unitree公司生产的人形机器人出现在中央电视台著名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挥舞着装饰扇子，与其他表演者一起跳舞，在中国各地的家庭中引起了轰动。

这是中国蓬勃发展的机器人产业的惊人展示。数据公司奇查的数据显示，去年中国注册的机器人相关公司超过19万家，自2025年初以来，注册的机器人相关公司增加了4.4万家。与电动汽车和人工智能一样，中国政府将人形机器人列为“颠覆性产品”。2023年，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MIIT）发布了工业发展指南，概述了到2025年大规模生产人形机器人的目标，以建立一个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工业生态系统，预计到2035年将达到430亿美元。

电动汽车是关键。大约70%的零部件是可互换的，这就是为什么包括比亚迪、比亚迪、奇瑞、广汽、华为、上汽和小鹏汽车在内的中国汽车制造商都在进入机器人市场。在今年3月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中国的年度橡皮图章议会）上，小鹏董事长何小鹏提出了支持人形机器人的政策，以效仿电动汽车所享受的待遇，认为该行业在未来5至20年具有类似的增长潜力。

中国在所谓的低空经济领域也取得了进展——自动驾驶空中出租车、无人机送货等等。去年3月，中国工信部和民航运输监管机构发布了该行业的六年计划，探索空中收费、飞行员执照的规定，并建立早期eVTOL（电动垂直起降车辆）可以在实际城市环境中飞行的试验区。《2025年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将未来产业列为国家重点发展产业。中国的电动汽车产业再次成为支柱。早期的eVTOL先驱包括亿航、Autoflight、小鹏和吉利的子公司AeroFugia。“我们已经为低空工业准备好了基本的基础设施，”Aerofugia的首席执行官兼首席科学家高伯特说。此外，我们的供应链与电动汽车相同。”

当然，这对中国来说并不都是正面的。这个国家面临着无数的经济挑战，包括通货紧缩、地方政府负债累累、消费者支出低迷、房地产价值暴跌、创纪录的青年失业率和人口定时炸弹。中国的监管框架，尤其是有关数据传输的严苛规定，令外国合作伙伴深恶痛绝。9月，中国欧盟商会发表立场文件，就如何改善营商环境提出1000多条建议。此外，中美贸易战的影响尚不清楚，去年中国对美出口占美国出口的14.7%，价值4389亿美元。

但随着美国把自己隔离起来，中国也有了一个重新设定与世界其他国家贸易关系的黄金机会。​正如出口管制刺激了国内创新一样，美国发动的贸易战只会让中国公司处于更有利的地位。CSIS的Mazzocco说：“如今，要想成为一个比美国更可靠、更有建设性的合作伙伴，门槛很低。”

我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18、19世纪，英国凭借工业化的先发优势，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强国。但美国采用了这些技术，并凭借其更大的市场和制造能力，很快成为创新和商业化的全球领导者。问题是，美国能否在一场贸易战中幸存下来，这场贸易战可能会大幅缩小美国的市场，同时通过削减对大学和研究机构的资助，破坏核心技术的发展。据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信息技术与产业基金会（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Industry Foundation）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中国在未来10个行业中有6个行业接近或更好地引领创新。如果电动汽车是一种预兆的话，那么美国作为科技先锋的日子可能屈指可数了。

“我们相信中国市场拥有最优秀的人才，”李说。“每年都有数百万新的科技毕业生。”他们和他们的政府一样，决心抓住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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